成长的路径

2016年第01期    作者:严静安    阅读 6,546 次

记得在复旦法学院读大三的时候，君合还是方达来宣讲，合伙人带着一个年轻的学姐，说她过去一个月每天工作十几二十几个小时，没有周末，连睡觉的时间都紧巴巴。那时的我心下一惊，这样的日子我真的能过吗？不过，在公司法务和法院都实习过之后，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律所这条道路。

大三暑假开始实习，做的都是一些小而琐碎的事情，一天打二三十个咨询电话是常有的事情，不打电话的时候就在做翻译，如果闲下来，会被教育去看看法条，或者动不动长达五六十页、当时还完全不知所云的英文合同。虽然当时实习工资不低，也不舍得挥霍，在办公室附近租了一个三室一厅里面的厅，只用窗帘挡着。隔壁房间住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叔，当然一开始是有些紧张的，没想到后来居然和这个大叔成为了朋友，还记得他问我：“一个小姑娘为什么工作这么辛苦？每天那么晚回来？”我想也没想就答道：“现在不辛苦，难道等老了再拼搏？”他愣了愣，笑了起来：“那倒也是，该向你学习呐。”

初到世泽时，即使手上并没有活儿，我也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，等老板或者高年级的律师都撤了，才离开，心想着，也许他们临时需要人帮忙呐。帮老板写一封电子邮件的时候，即使只有一段话，也是反复推敲，直到看见老板发出去的邮件几乎没有改几个字，才放下心来。

世泽是一家full-range service firm，意味着什么法律业务也许你都有机会接触。

做过外商独资企业的设立，一个人坐着地铁去外高桥交申请材料，心里忐忑不安地期望着老师不要对我提交的材料有任何意见，或者可以当场修正，无须硬着头皮回去跟老板或者客户说，不好意思，我们需要重新做一下这个。也因此养成了事先一个字一个字检查的习惯，练就了哪怕有一个字母大小不一致也能马上发现的火眼金睛。

做过合资企业的设立，作为律师，除了仔细研究相关法条，了解国家和地方规定，还要帮助客户理解中国的国情，甚至了解中国人的处事哲学。设立合资企业最有趣的部分，总是谈判，各方有着一致的目标，却各自有着不同的目的，这一点我让一步，下一点你就让我一步，彼此试探着底线，最后找到一个平衡点。律师需要揣摩，什么时候该强硬地维护客户利益，让客户对你产生信任感，但又不要语气过分强硬，伤害与对方的关系；什么时候又应该为了项目进展，转过头去向客户解释，让他自己充分地权衡利弊。很多时候，律师只是个配角，做决定的都是客户，但是我总相信那些修炼到最高境界的律师，能利用自己的经验和魅力，于无形之间掌握项目的节奏。

做过高洋上的企业上市和私募/风险投资，每天数以百计的邮件在邮箱里飞来飞去，凌晨2点发你一个邮件，也期待你马上回复。但是律师一定不能因为项目时间紧张而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，毕竟法律意见书是你出的，你总不能说“我那天熬到凌晨4点，所以出点错也可以原谅吧”。从很年轻的时候起，我们就要树立起自己的品牌意识，让别人知道，从你出品，必属精品。

做过传统的企业并购业务，也是我更为偏爱的类型，因为企业并购不同于私募/风险投资，收购方往往是出于产业目的而收购，可能是为了扩大自己的地理覆盖范围，可能是为了拓宽上下游的投资，他们通常更为谨慎，会仔细地梳理一家目标企业的法律风险，因为他们的目标不是快进快出，而是像接纳一位新家庭成员一样，也许以后会在一起几十年。收购基本分为两种，一种是资产收购，我还记得自己去过一家目标公司，拿着长长的资产清单，在他们厂里、仓库里一件一件地对资产，找到一样打个勾，拍张照，上千的资产盘下来，脚都快断了。另一种是股权收购，那就要注意公司有哪些会被继承的风险和责任。在股权收购的时候，律师一定要非常非常谨慎，把每一个方面都考虑到，如果某一个定时炸弹没有被发现，则其他做得再好，最后也是对不起客户。做过时间最久的一个案子，前后跨度一年，尽职调查报告都更新了十几稿，耐心也是律师必备的素质。

也做过诉讼。诉讼和非诉非常不同，双方“拔刀相向”，没有双赢，没有模棱两可，在每一点上都必须拼个你死我活。虽然你是代表一方，除了自己想说的点都一一查清楚，还要把对方可能说的点都一一查清楚，然后再一一想办法堵死。

最近几年，还做了不少劳动法的案子，尤其是裁员。个别员工的裁员，大部分的精力花在找法律依据，分析如果去诉讼，客户的胜诉率是多少，然后决定是否要给，以及要给多少赔偿金。如果要和员工谈判，我会从员工的角度去考虑，先解答他们的法律疑惑，也许听他们发发牢骚，然后再告诉他们接受和解是最好的选择。如果你面对这样的事情，听了律师这样的分析，你也会接受这个方案，你才能期待坐在你对面的员工也接受这个方案。如果是大规模的裁员，要复杂的多，要考虑公司的文化氛围，考虑员工的集体心理，考虑公司的历史情况，考虑当地劳动部门的意见，甚至考虑将来仲裁员的意见，才能做出一个完整的裁员方案来。借用我崇拜的著名劳动法律师陈轶凡律师的话说，我们的方案必须是一个完整的圆，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是合法合理合情的，从而是任何人都无法突破的。做过一段时间才会发现，劳动法其实是很讲究程序正义的，例如公司的规章制度，会讲究有没有向员工发布，有没有经过员工的民主讨论。劳动法也很讲究人性，如果员工没有达到岗位标准，在解除之前，要看单位有没有给员工培训，或者有没有给予调岗的机会。我国劳动法还刚刚起步，还很不完善，但也因为这样，我们可以的得还有很多，也相信将来会给我们的社会带来很多变化。

做律师已经7个年头了，打了很多杂，升到了顾问，现在已经比较专注地往特定方向发展了，但我不觉得之前的这些杂活是浪费精力，因为每一种类型的活都锻炼了我某一方面的思维方式和律师技能，就好像再复杂的商事法律案件，都离不开基础的公司法、合同法知识一样，万变不离其宗。